金色的咖啡回憶

金色的咖啡回憶

小時候家鄉的午茶時間,有著黃金般的記憶。

下午三、四點光景,爐上法瑯壺呼嚕呼嚕噴出熱煙,壺裡燜炒搗碎的咖啡豆,慢慢散出濃濃的咖啡香,母親手製的小點心或餅乾,或烤麵包。我們習慣將烤得焦黑麵包的第一表面用利刀刮去,再塗上厚厚的牛油,然後灑上粗粒的秒糙。

此時壺裡的咖啡已經一杯一杯倒進搪瓷杯裡,沒有濾瀝的咖啡,倒進杯子裡一半是琥珀色的咖啡、一半是沈澱的咖啡渣,喝一口配上有點焦脆潤口又香甜的麵包,再咀嚼,喉嚨裡殘留苦苦的咖啡渣,眞是人間絕配……家人儘可能都會在那個接近黃昏光景的午茶時間聚在一起,不久金黃色的夕陽由側門射人。

有時喝完家裡的,由後門跑到隔壁鄰居的咖啡店裡,那是簡單的窄小空間,但是往往擠滿了喝午茶的人,大部分是四、五十歲的華僑,平常時間門可羅雀,但是一到午茶時間便人聲鼎沸,非常熱鬧,而咖啡香濃烈燥熱彌漫著。

是鄰居也是同鄉的咖啡店老闆,見到我這小鬼,空閒時,偶而也會喚住我安頓落坐在人群中,然後送上一杯咖啡和兩片麵包,在這簡陋吵雜的場所,我看著四周桌上,從每個杯口翻騰的熱氣和香味,呼應著每張口沫橫飛的神情,我興奮地沈迷在這一屋子熱切的氣氛中,就像嚼著麵包上晶瑩的砂糖甜味一般,讓人感受層層擁簇。

有一回在日本淡路島安置作品〈浴火鳳凰〉後,鈴木洋樹先生的助理帶我到當地相當著名的一家咖啡店,外頭排滿等著喝咖啡的人,屋內的原木桌椅尺寸狹小,每個人匆匆忙忙喝完就走,喝咖啡員是生理的必需,不是每日隆重的儀式,慢條斯理。

但是我又看到東京自丹寺車站附近的咖啡店,掛滿了無數咖啡杯的壁面,吧台放著幾本寫著關於咖啡苦澀哲學的書,慎重的像面對執法一般,而老闆憑客人的衣飾、面貌感覺,決定用哪隻咖啡杯侍候。讓我想到嗜咖啡的一個朋友,經長期研究煮咖啡的溫度後,他告訴我:八十度C可以煮出最棒的咖啡,多一度少一度都不行。

而當喝咖啡的作業與要求變得專業而標準化時,我還是鍾情於兒時爐上的法瑯壺,用木柴燒開的咖啡香和帶點酸味的隨性作法。住在永和時,父親喝咖啡一向講究,於是常坐車到文林北路上有家南美咖啡買現磨的咖啡豆,熱壺熱水煮出咖啡的昏黃溫暖,熱煙輕颺,加上一瓢煉乳,慢慢品嗜,而且最重要的是,一杯就夠了!

因為,不再續杯的咖啡,才夠香。

 

- 收錄於大田出版社《美學時光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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